第605章 风波又起(2 / 2)
宫女内侍不敢耽搁,四下搜寻。
一时间,金属碰撞声响作一片,“是龙涎香!” 的惊呼声此起彼伏。
众人这才惊觉,此事远比想象中复杂。
尤宝宝手中银针翻飞,语气笃定:“这龙涎香味道有异,必是用雌麝脐香浸泡过。艾烟一熏,便能提前引毒发作。”
话音未落,李漟突然脸色煞白,一声闷哼,小腹如绞,一口黑血直直喷在案上,猩红的血迹溅在白玉盏中,触目惊心。
庞审元抢步上前,细探脉象,惊呼道:“《妇人良方》早有明训,血虚之躯最忌龙涎香久熏!长公主脉案记着月信迟滞,分明是有人借香毒闭血,硬生生造出滑脉假象!”
“不止如此。” 尤宝宝指尖银针如蝶翻飞,点在李漟列缺穴上,那原本圆滑的脉象竟泛起细微震颤,“世人皆知滑脉主孕,却不知这脉象里藏着紫石英的痕迹。此药虽能温肾助阳,一旦过量,反致气血逆乱。再配上茜草炭止血之效,可不就成了胎气稳固的假脉?”
李漟忽地抬起苍白如雪的脸,声若寒潭碎冰:“五日前起,每日巳时便服当归四逆汤加味,当归三钱、桂枝五钱、赤芍、紫石英、茜草……”
她字字清晰,将十七味药材剂量、煎药火候分毫不差背出。
杨炯闻言,疾步上前夺过太后面前脉案,逐字对照李漟所言,忽而冷笑出声:“竟连半字差错都无!”
说罢将泛黄纸笺掷向席间,众学子争相传阅。
霎时间,满座哗然。便是再愚钝之人,此刻也瞧出端倪。长公主分明是遭人陷害!而这幕后黑手,怕就藏在这宴席之中,不是高居主位的皇太后,便是笑意盈盈的大公主。
众人目光游移,或惊或疑,纷纷投向这两位尊贵人物,殿内气氛凝滞如霜。
尤宝宝捻着银针,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不瞒诸位,自八岁随师游方,见过的假孕把戏多如牛毛。有人为求子嗣偷梁换柱,有人因妒生恨栽赃构陷,哪一桩不是藏着血泪?”
她漫不经心地转动银针,“茜草炭混当归,紫石英碾桂枝,再以龙涎香引药,这般手段在岭南大户人家也算不得稀罕。可这次……”
她瞥了眼李漟,语气微冷,“下此毒手的人,分明是要将长公主置于死地。”
李漟勉力拭去嘴角血迹,凤目如刃扫过太后与李淑,冷笑:“可不是?当真是好狠的心肠。”
太后重重拍案,神色阴沉:“即便有这些说辞,又如何解释中了千机毒却不见腹痛发作?”
尤宝宝闻言轻笑,掏出素帕蘸取李漟额间薄汗,忽的夺过杨炯腰间匕首,将帕子覆于刃上。但见那精铁刀刃竟泛起细密水珠,转瞬凝成霜花。
“长公主中的是千机寒毒。” 她指尖轻弹冰霜,碎玉般的声音里透着寒意,“配毒者用乌头汁浸泡紫石英,以辛热掩寒毒。表面温补,内里阴损,待胞宫气血耗尽……”
“便会血崩如注,假作小产之象。” 庞审元下意识接口,苍老的声音微微发颤,“《济阴纲目》记载前朝宫闱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猛地惊觉失言,慌忙咬住舌尖,满是皱纹的脸上血色尽褪。
杨炯见李漟面色惨白如纸,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,心头猛地一紧,抢步上前沉声道:“可有法子施救?”
尤宝宝白他一眼,从锦囊里取出七枚银针,指尖流转寒光,“没几分把握,我何苦来蹚这浑水?”
说罢凝眸屏息,五指如蝶翻飞,银针破空之声轻若蜂鸣,眨眼间已刺入三阴交、血海等穴。
针尾竟不住震颤,似有气息游走。
庞审元瞪圆了浑浊的老眼,惊得胡须乱颤:“这……这莫不是失传已久的‘子午留魂’针法?”
“老医官好眼力!” 尤宝宝旋针如飞,指尖银芒闪烁,“借肾经阳气驱散寒毒,以任脉为引导出胞宫。”
话音未落,第七枚银针入穴,李漟猛然弓起身子,呕出一团黑紫血块。血块落地时竟腾起丝丝寒气,待她缓缓抬头,苍白的脸颊已泛起淡淡血色。
杨炯见尤宝宝收势,冷着脸转向庞审元:“再诊!”
庞审元心中有了底,脚步沉稳地近前,闭目凝神许久,忽而睁开老眼,声音发颤:“脉象已平!滑象尽消,尺部沉取有力!只是气血虚耗过甚,还需将养些时日。”
尤宝宝利落地收回银针,环视众人,眼波流转间尽是傲然:“若还有人不信,大可再请名医来诊。本姑娘既敢在此断言,自会担下这干系!”
众书生交头接耳,再无半分疑虑。且不论庞审元 “长安第一医” 的名号,单是尤宝宝这手出神入化的针法,加之她师承数位名医的渊源,足以叫人信服。
殿内一时寂静,唯有曲江池畔的风声,卷着众人的窃窃私语,惊起满池涟漪。
李漟扶着案几缓缓起身,抬手轻拍尤宝宝肩头,凤目含笑:“好妹妹,今日救命之恩,本宫记下了。往后但有所求,只管开口。”
尤宝宝平日里何等桀骜,此刻却如受惊的雀儿,双颊绯红,垂首不敢对视,只一个劲儿地点头,倒叫李漟忍俊不禁。
但见她整衣敛容,莲步轻移至场中,双臂舒展,声如洪钟:“诸位还要不要本宫户部尚书的印绶了?”
满座学子纷纷起身,愧色满面:“学生罪该万死!”
李漟冷笑一声,寒声道:“王隐构陷本宫、意图谋害,按《大华律》当如何处置?”
胡澹抢步而出,朗声道:“当夷三族!”
“好!” 李漟颔首,转眼看向邹鲁,“邹将军身为领军卫大将,不遵朝章,擅自带人闯宴,糊涂至极!本宫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令,着你停职三月,可服?”
“慢着!” 皇太后猛地拍案而起,指节捏得发白,“本宫说邹将军无过!”
李漟凤目圆睁,毫不退让:“本宫说他有罪!”
二人针尖对麦芒,殿内气氛骤然凝滞,只闻得众人粗重的呼吸声。
恰在此时,一小黄门跌跌撞撞奔入,面无人色:“太后!大事不好!宸仙殿外来了近百高手,持刃直扑齐王妃暂住的坤德殿!口口声声说……说‘奉命讨逆,诛邪正名’!”
皇太后脸色骤变,厉声质问:“奉谁的命?正什么名?”
小黄门浑身筛糠,颤声道:“奉……奉尚书令之命,正先帝之名!”
“荒唐!” 皇太后拍案怒喝,“邹鲁!即刻点兵,将这些反贼尽数拿下!本宫倒要看看这群逆贼有几个脑袋够砍!”
邹鲁领命而去,脚步匆匆。
李淑慢条斯理地斟酒,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。她瞟了眼神色镇定的皇太后,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李漟,对周遭惊惶的目光恍若未觉。
原本该是吟诗作对的风雅宴席,此刻却如暴风雨前的死寂。
众学子面面相觑,心知今夜怕是无眠,只得屏息静待,看这场风波如何收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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